借口
借口
肩膀上的手臂像一道灼热的铁箍,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和一种令林岚作呕的、近乎炫耀的占有意味。沈烁那句“哥带来的妞”和周围随之响起的、充满暧昧与起哄的附和声,像一盆混着冰碴的脏水,将她刚才因歌声而短暂明亮起来的心情浇得透心凉。 她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,被沈烁半圈在身侧,像个没有灵魂的展示品。脸上因为唱歌而泛起的红晕早已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苍白。她能感觉到沈烁手掌的温度,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烟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,这些感知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而令人不适。 脑子里嗡嗡作响,混杂着屈辱、后悔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。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:镇定,林岚,镇定下来。不能慌,不能在这里失态,不能让这些人看笑话,更不能激怒沈烁。 时间在震耳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中缓慢爬行。终于,沈烁似乎展示够了,也或许是手臂累了,他松开了箍着她的手臂,改为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,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,然后才完全放开了她。 那力道消失的瞬间,林岚几乎要虚脱。但她立刻抓住了这个短暂的空隙。 她微微侧过身,避开沈烁依旧落在她身上的、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目光,垂下眼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尽管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: “那个……沈烁……我有点想去趟洗手间。” 沈烁挑了挑眉,似乎对她的“请示”感到一丝满意。他倚在沙发靠背上,姿态放松,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,然后扯出一个笑容,语气依旧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随意: “去吧。认识路吗?要不……”他目光扫向包厢里另外两个打扮入时的女生,“我让她们陪你去?” 那语气里的“照顾”,听在林岚耳中更像是监视。她心头一紧,连忙摇头,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: “呃,不用了不用了!我自己去就行,我……我马上就会回来。” 她不敢再看沈烁的表情,也顾不上包厢里其他人可能投来的目光,几乎是逃也似的,转身拉开了包厢厚重的隔音门。 “砰”的一声轻响,门在她身后关上,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喧嚣、浑浊的空气、还有沈烁那如影随形的目光,暂时隔绝开来。 走廊里相对安静,只有其他包厢隐隐传来的歌声和笑闹。光线依旧昏暗迷离。林岚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深深地、颤抖着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,手心冰凉一片。 她需要时间。需要一点空间,来整理这混乱的一切,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。洗手间,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、暂时的避难所。 在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沉默的指引下,林岚穿过迷宫般昏暗曲折的走廊,终于找到了标记着“洗手间”的门牌。推门进去,里面是意料之外的明亮,甚至有些刺眼。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空气清新剂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香味,与包厢里的浑浊截然不同,却同样令人不适。 她走到宽大的镜子前,镜面冰冷,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。 狼狈,苍白。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,几缕粘在光洁却毫无血色的脸颊上。眼睛因为紧张和不适而显得有些红肿,眼神涣散,失去了平日的清亮。脸颊上那不正常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,与整体的苍白形成病态的对比,唇色也淡得几乎看不见。身上那件浅色卫衣,在包厢里沾染了挥之不去的烟酒气,此刻皱巴巴地贴在她单薄的身上。 镜子里的女孩,陌生得让她心惊。这哪里还是那个在教室里埋头做题、在老师面前镇定保证、甚至在唱歌时能短暂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岚? 她慌乱地拧开水龙头,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。她顾不得许多,双手掬起冷水,用力扑在自己guntang的脸上。一下,两下……刺骨的凉意透过皮肤,暂时压下了脸颊的灼热,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。 水珠顺着下巴滴落,打湿了前襟。她撑着洗手台边缘,抬起湿漉漉的脸,再次看向镜中。脸色似乎没那么红了,但眼中的惶然和无措并未减少。 她要怎么脱身? 这个念头像磐石一样压在她心头。包厢里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,沈烁那只充满掌控欲的手,那些起哄的目光和暧昧的言辞……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。 她抬起手腕,看了看那块样式简单的电子表。指针清晰地指向三点半。下午三点半。距离她出门,其实并没过去太久,但在那个昏暗喧嚣的包厢里,时间仿佛被扭曲拉长了。 一个念头闪过。她可以借口家里管得严,有“宵禁”,必须早点回去。这不算完全的谎言,mama确实会唠叨她回家太晚。沈烁虽然看起来混不吝,但似乎对她“好学生”、“家教严”的设定有所顾忌,之前也提过她mama管得严。 这个理由,或许可行。 她对着镜子,深吸了几口气,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一些。然后用纸巾仔细擦干脸上的水渍,又用手理了理额前潮湿凌乱的头发,将它们别到耳后。镜中的女孩依旧脸色苍白,眼神却努力凝聚起一点微弱的镇定。 好了。就这样。回去,然后找机会,用这个理由离开。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,转身,推开了洗手间的门。外面走廊的光线依旧昏暗迷离,通往那个喧嚣包厢的路,仿佛一条通往怪兽巢xue的甬道。她挺直脊背,尽管指尖依旧冰凉,步伐却不再犹豫,一步一步,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。每一步,都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即将说出口的、关乎“逃离”的借口。